光華盛典的余韻漸散,許華董事長那如鐘箴言——“上、止、正”,卻如石入心湖,漣漪久久未平。步出會場,姑蘇城溫潤的微風(fēng)裹挾著氤氳水汽迎面而來,那三個字仿佛也悄然融入其中,縈繞不去。引我沉潛思緒深處,溯流而上,在記憶的水境中探尋其深邃意蘊(yùn)。
上善若水,其境浩渺,恰似三萬六千頃太湖鋪展眼前。董事長言及此境,四季畫卷便次第于心波蕩漾:春帆裁碎云影,夏荷高擎瓊露,秋月沉璧于碧波,冬冰默然孕暖流。凝望這至柔至韌之水,不拘形跡而載萬鈞,無形無相卻蘊(yùn)穿石之能—— 這不正是教育者當(dāng)具的氣象?我恍然:真正的“上善”,絕非蹈虛凌空,而是如這東山西麓的太湖水,以無垠之懷承托起每一朵求知的浪花。它呼喚我們:
化身為脈脈支流,將“水滴石穿”的恒毅,織入學(xué)子不輟的書聲瑯瑯;舒展為浩瀚水域,讓“海納百川”的襟抱,沉淀為答疑解惑時那泓恒常的溫煦。這“上”,是生命不息、向上向善的奔涌浩蕩,更是教育者以無垠懷抱托舉未來的深沉擔(dān)當(dāng)。
知止如淵,其境沉凝,恰似虎丘劍池那深不可測的幽藍(lán)。思緒隨“止”字緩緩沉降,直抵這千年寒潭的肺腑。目光所及,是水汽千年洇染的蒼黑池壁,如凝固的時光;心之所向,是墨玉般水底沉睡的古劍傳說,低回著無聲的箴言。探寶者丈量深淵終歸敬畏的舊事,此刻在心底激蕩起新的回響—— 我驀然徹悟:教育者踽踽行于世間幽徑,何嘗不是在這知識與人性的無底深淵邊緣,做一個持燈的守夜人?真正的“知止”,非怯懦退縮,實(shí)乃如這劍池守護(hù)萬古沉璧的靜默: 是一種深沉內(nèi)斂、審慎自持的邊界智慧。它絕非固守淺灘的停滯,而是為滋養(yǎng)生命沃土而蓄積的磅礴暗涌:意味著克制“越俎代庖”的沖動,不為稚嫩生命斬盡前路荊棘,卻于懸崖危崖之側(cè),悄然垂落堅(jiān)韌而柔軟的守護(hù)之藤;意味著摒棄“催生速成”的焦灼,不求頃刻育就參天棟梁,唯愿以無言之守,悉心呵護(hù)每一株幼苗,在屬于它的黑暗中,自由探索根系延伸的秘徑。這“止”,是幽潭映月般的永恒定力,是讓渡空間、靜待天光的博大襟懷,更是對生命本身那不可測、不可催的成長偉力,所懷抱的至深敬畏。
守正清源,其境澄明,宛若滄浪亭畔那一脈千年不竭的活水清流。思緒浸潤其中,心泉也隨之剔透生輝。遙想蘇舜欽臨水筑亭,引“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”之古意,一灣清波自此化作映照世心的永恒明鑒。看游魚悠然穿行荇藻,觀青苔沉靜映照天光——源頭活水葆有本真的奧秘,于這動靜相宜間豁然朗照。
我澈然洞明:教育之至高境界,豈在于機(jī)巧之術(shù)的層疊累積?其精髓,根植于對心靈源頭那泓澄澈的不懈守護(hù)。當(dāng)眾生在功利湍急的河道中載沉載浮,真正的教育者,必如滄浪亭畔的守源人:須以日日勤勉之功,拂拭心鏡,蕩滌那由世相紛擾落下的塵埃;更須以畢生持守之志,涵養(yǎng)泉眼,維系那滋養(yǎng)靈魂的活水長清。這份“守正”,是讓“問渠那得清如許”的千古叩問,化作課堂里悄然撥亮懵懂心燈的星芒;是縱使外界濁浪滔天、喧囂鼎沸,亦能于方寸之間,護(hù)住那汩汩不息的育人初心之泉,使之恒然如初,清冽如始。
思緒漫溯間,姑蘇縱橫的水網(wǎng)仿佛在腳下低吟淺唱,那汩汩流淌的,恍若大地經(jīng)絡(luò)中奔涌不息的“上、止、正”之智慧清流。回望這浸潤于水韻哲思的求索之路,方徹悟:真正的教育之道——必具太湖水般的無垠懷抱,包容萬象而奔涌不息;當(dāng)存劍池淵似的敬畏之心,知止有度而靜水深流;更需滄浪源樣的持守之志,守護(hù)澄澈而清泉長涌。唯其融匯此三境,方能于紛繁育人的長途中破開迷障,溯流直上,最終抵臨那“源頭活水清如許”的澄明之境——那里輝映的,既是知識的星河浩瀚,更是生命本真那不可磨滅的璀璨光芒。